悲慘世界（2012）裡尚萬強的牢獄生涯與法國土倫的囚犯處境 @ 電影裡的歷史角落

2012 Les Miserable 001

悲慘世界（2012）裡尚萬強的牢獄生涯與法國土倫的囚犯處境

文／Emery（電影裡的歷史角落）

這篇文章是「電影裡的歷史角落：悲慘世界」系列的第二篇，主要回答的仍是PTT Movie板友的提問：為什麼在電影的一開頭，尚萬強要和其他囚犯一起拉動那艘大型的木造帆船？拉船的目的是什麼，為什麼這會是囚犯們的工作？

是這樣的：1815年，尚萬強服刑的土倫（Toulon）是法國南部臨地中海的一個軍港。政府很早就在這裡設立了船塢與兵工廠，這個地方也成為法國地中海艦隊的基地，一直到現在都還是如此。原作與音樂劇，對於尚萬強在服刑過程中的工作細節，其實沒有太多描寫；電影版則大概根據史實中的土倫，創作了一個氣勢磅礡的犯人拉船場景。在電影的開場當中，我們可以看到船塢兩邊的水門內部，已經有幾艘大型木造帆船被安置在裡面進行修繕。另一方面，犯人們魯當～魯當～拉個不停的那艘軍艦，則已折斷了好幾根桅杆，顯然也是得拉進船塢大修一番。而拉船的工作，自然也就落到了犯人們的頭上。

2012 Les Miserable 019 金鋼狼的錢好像比較好賺一點……

船塢的情形跟普通港口不同，木造帆船並不是單純把錨丟下去，停在那裡就好，而是得整艘船拉進陸地上進行整理。即使是完好的船隻也得定期進廠保養，去除船殼底下的附著物，這一點在同一時代的中式帆船來說，也是一模一樣的。現代船塢有機械動力可以牽引船隻，但19世紀初的歐洲自然還沒有那樣的現代化設備，倒楣的尚萬強也就只好跟著他的夥伴們一起魯當魯當，奮力拉船。像這樣的苦力工作如果做個十九年還能夠活下來，每個人根本都是極限體能王。小說裡面尚萬強的外號叫「千斤頂強」，據說他在一次修繕土倫市政廳陽台的工作當中，一個人頂住了整根差點要垮下來的石柱，於是老尚在電影裡面能夠抬起斷掉的旗桿跟和整台馬車，也就不那麼令人訝異了。

（反正他前世是金鋼狼，這點小事他應該沒有放在眼裡）

電影中尚萬強的牢獄生涯看來頗慘，但其實他進去的時候，土倫的魔鬼筋肉人訓練營已經是改版過的了。如果他老兄早個五十、一百年被丟到該地去服刑的話，活下來的機率恐怕只會更低。為什麼呢？因為早期被送去土倫的囚犯，有許多人都要被送到戰艦上面去划船。近代以前的歐洲戰艦，在被電影裡頭那種超大型風帆船取代以前，都以排櫓船（Galley，有些人會直譯「加列船」）為主。顧名思義，這種船的運動主要靠整「排」的「櫓」，也就是超大枝的船槳；而這些櫓則是靠人力來操作的。許多排櫓船的櫓，動輒數十枝甚至上百枝，船上的士兵打仗都來不及，哪有力氣跟你在那邊划啊划，於是上船搖櫓的人要嘛是奴隸，要嘛是囚犯。這些人在船上搖櫓的情形，1959年的影史名作「賓漢」（Ben-Hur, William Wyler）有個不太準確的片段可以參考：

這部電影設定在羅馬帝國時代，導演請了個歷史學者當顧問，因此該片對羅馬時期的描述應是頗為可信的。然而16世紀的排櫓船更大更複雜，搖櫓的工作可能有點不太一樣，但無論如何，犯人在船上的慘況，差不離就是那樣。你只要去碧潭踩鴨鴨船踩個三十分鐘腳就酸了，他們在船上隨便就給你划上三個時辰，就算是浩克來划也會抽筋好嗎，真是別鬧惹。也因為這樣，早期在排櫓船上搖櫓的囚犯存活率低得可怕。在17世紀的法國，被送上排櫓船差不多等同於死刑，許多犯人甚至寧可自斷手腳，也不願接受這種「緩慢而痛苦的死亡」。

我們的尚萬強十分幸運，在他出生的時候，排櫓船已經差不多走入歷史了。於是被送到土倫來服刑的法國囚犯總算可以做一些比較人道的工作，呃，比如說拉船之類的。

按照原作的說法，尚萬強因為幹了一條麵包就被送到土倫勞改，那麼整個土倫的囚犯隊伍必然是很龐大的。這成千上萬人裡邊，少不得要出一兩個像老尚這樣的絕世奇才。跟尚萬強同期在土倫服刑的名人還有誰呢？答案是2001年法語電影「奪命解碼」（Vidocq, Pitof. 中國譯名為「奪面解碼」）的主角、號稱史上第一位私家偵探的神探維多克（不過電影跟他的生平似乎沒甚麼關係就是了）。

維多克是實實在在的歷史人物，但也是個實實在在的小王八蛋。二十歲以前的維多克偷他爸媽的錢，有事沒事就睡人家老婆，有事沒事就跟老婆被他睡的人決鬥，進出牢獄對他來說根本是家常便飯。這傢伙最後入監長期服刑的理由是因為他遇到了對手：維多克的女朋友跟一個軍人搞上，給他戴了綠帽 ，於是維多克把他們揍了一頓，就被法院判決給丟去勞改了。然後 1799 年，維多克輾轉被送到了土倫，成了老尚的同伴──但是靠杯，尚萬強可是為了 他家飢腸轆轆的小朋友去偷麵包才被送到這裡來的耶，你他X的都在幹嘛？

然而維多克高明的地方就在於他這個人的滑頭，以及他令人望塵莫及的逃獄與詐騙技巧，此外他也是個力大無窮的壯漢。許多文章都曾提到：維多克在自家工廠抬起一輛馬車救出受傷工人的故事，日後成了《悲慘世界》當中大力士尚萬強的原形。大概維多克在土倫服刑的過程，也曾對雨果的創作有些參考作用。在現實生活當中，維多克跟法國文壇有頗不錯的交情，據說雨果、大仲馬、巴爾札克等一眾法國作家常常陪他吃晚飯，邊聽他講自己生平的浪蕩故事。日後在這三個人的小說創作當中，都可以找到許多維多克故事的影子。